坐落于广州市越秀区六榕路 87 号的六榕寺,是岭南现存历史最悠久的佛寺之一,与光孝、华林、海幢并称 “广州佛教四大丛林”。这座始建于南朝梁大同三年(537 年)的古刹,历经 1500 余年风雨,从最初的 “宝庄严寺” 到宋时的 “净慧寺”,再到明代因苏轼手书 “六榕” 而定名,始终以 “禅意与烟火共生” 的特质扎根羊城。而六榕寺的素食文化,更是从寺内 “香积厨” 的清简斋饭,发展为广府素食的标杆,既守住佛教素食 “净心、净口、净身” 的核心,又融入广府饮食 “食不厌精、兼容并蓄” 的特质,成为岭南佛教饮食与市井风味交融的典范。
六榕寺:千年古刹的历史底色与地理坐标
六榕寺的坐标精准锚定在越秀区六榕街道文园巷社区,正门正对六榕路 87 号,毗邻广东迎宾馆,背靠中山六路,身处广州老城区的核心地带,是历史与现代交织的文化地标。其历史脉络清晰可溯:南朝梁大同三年(537 年),沙门昙裕法师从扶南(今柬埔寨)请得佛陀舍利,梁武帝诏许在广州修建宝庄严寺与舍利塔(今花塔前身),这是六榕寺的缘起;南汉时期,寺院改称 “长寿寺”,成为宗室女修道之所,舍利塔每逢佳节燃灯祈福,是当时羊城盛景;宋初寺院毁于战火,端拱二年(989 年)重建后更名 “净慧寺”,并铸六祖慧能铜像供奉,奠定禅宗文化根基;宋元符三年(1100 年),苏轼北归途经广州,见寺内六株古榕蓊郁,题 “六榕” 二字,民间自此以 “六榕寺” 相称,明永乐九年(1411 年),寺僧将苏轼墨宝刻匾悬于山门,“六榕寺” 正式定名。
历经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的重修与扩建,如今的六榕寺虽占地面积缩至不足八千平方米,却保留了核心的历史遗存:高 57.6 米的花塔(千佛塔)八角九层,内藏千佛铜柱,是岭南宋代砖木结构塔的典范;六祖堂供奉的六祖铜像,历经数百年仍栩栩如生;寺内留存的王勃《广州宝庄严寺舍利塔碑》残片,被誉为 “粤版《滕王阁序》”,与苏轼 “六榕” 石刻共同构成寺院的文化内核。这座古刹不仅是宗教圣地,更是广府文化的重要载体,而其素食文化,正是在这样的历史土壤中生根发芽。
六榕寺素食的发展:从寺内斋堂到市井标杆
六榕寺的素食文化,始终与寺院的宗教功能、广府的饮食传统深度绑定,其发展历程可分为三个核心阶段,每一步都折射出岭南佛教饮食的演变轨迹。
传统期:香积厨的清简本味(古代至民国初期)
六榕寺的素食源头,是寺内的 “香积厨”—— 佛教寺院中负责烹制斋饭的厨房,取 “香积佛以香饭食十方诸佛” 之意。早期的香积厨仅服务于寺内僧众与礼佛信众,严格遵循佛教素食戒律:禁用荤腥、五辛(葱、蒜、韭、薤、兴渠),食材以应季蔬菌(本地青菜、香菇、云耳、竹荪)、豆制品(腐竹、支竹、面筋、豆腐)、杂粮(糙米、莲子、芡实)为主,烹饪方式以蒸、煮、炖、焖为主,追求 “清、淡、净” 的本味,核心是 “饱腹、养生、契合修行”。
这一时期的斋菜无过多调味,经典菜式如 “罗汉斋”,以十余种蔬菌慢焖,取 “和合共生” 之意;“佛门清汤” 以冬瓜、薏米、麦冬熬制,清润祛湿,契合岭南湿热气候;“素面” 以手擀素面搭配菌菇汤底,简单却暖胃。彼时的斋饭并非 “美食”,而是修行的一部分,僧众食斋重在 “止欲”,信众食斋重在 “祈福”,六榕寺的香积厨,是岭南佛教 “食素修行” 理念的具象体现。
拓展期:菜根香的市井突围(民国至 20 世纪末)
真正让六榕寺素食走出寺院、融入广府市井的,是依托寺院而生的 “菜根香素食馆”。据史料记载,菜根香最早开设于六榕寺内,是寺僧为方便信众礼佛后用餐所设的斋馆,1938 年广州沦陷后暂迁韶关,抗战胜利后回迁六榕寺榕荫园,后迁至中山六路,成为广州最负盛名的素食老字号之一,也是六榕寺素食文化的重要延伸。
菜根香的核心突破,是将寺内清简的斋菜升级为 “素仿荤” 的广府斋菜,既保留素食本质,又贴合老广 “食不厌精” 的口味需求:
技法创新:以豆制品、菌菇、魔芋为基底,复刻广府荤菜的口感与造型 —— 素烧鹅以腐皮包裹笋丝、香菇慢炸,外皮酥脆内里软嫩,神似广式烧鹅;素叉烧以大豆蛋白卤制后烤至焦糖色,还原叉烧的甜咸风味;“六宝拼盘” 更是以六榕寺花塔为造型,将素鸡、素扎蹄、素火腿等拼摆成塔状,兼具视觉美感与文化寓意。
经典传承:改良 “鼎湖上素”—— 这道菜原是鼎湖山庆云寺僧人的斋菜,后传至西园酒家,最初以荤油高汤煨制,菜根香接手后,改用黄豆、冬菇、瑶柱(素瑶柱)熬制素高汤,保留食材本鲜,成为广府素宴的 “头牌”,甚至引得民国时期广东军阀陈济棠的夫人莫秀英专程上门订制。
文化融合:菜式命名融入佛教文化与广府民俗,如 “如来上素” 取佛祖常食之意,“法海佛蒲团” 以魔芋制成蒲团造型,“榄仁香积卷” 呼应寺内香积厨,让素食不止是饮食,更是文化体验。
这一时期,六榕寺与菜根香形成 “寺内修行斋、寺外市井斋” 的互补格局,六榕寺的素食从 “宗教刚需” 变为 “大众美食”,成为老广记忆中 “斋菜的天花板”。
创新期:禅意与现代的融合(21 世纪至今)
进入 21 世纪,六榕寺的素食文化在传承经典的同时,迎来新的创新阶段 —— 寺内打造的 “素乐云海蔬食料理”,以及菜根香嫡系传承的斋卤味小店,共同构成 “传统与现代并存” 的素食生态。
素乐云海藏身于六榕寺内的静谧院落,仅有 9 间以 “吉祥、素乐、般若” 等佛教词汇命名的包厢,延续了寺院 “静、净” 的核心,却在烹饪与体验上融入现代理念:
食材升级:保留广府本地食材基底(徐闻花生油、粤北菌菇、岭南蔬果),引入高品质菌菇(猴头菇、榆耳、龙爪菌)、养生食材(野米、茨实、葛根),兼顾禅意与健康;
技法融合:在传统粤式烹法基础上,轻融西餐、融合菜技法 —— 芝士焗冬菇将芝士的奶香与冬菇的鲜香结合,黑松露烩金瓜以黑松露提味,让素斋摆脱 “寡淡” 标签;香煎猴头菇搭配黑椒汁,复刻 “素中荤” 的口感,成为年轻食客的打卡爆款;
体验优化:注重摆盘的禅意美学,如 “六榕古法焖斋” 以荷叶包裹清蒸,上桌时荷香四溢,既保留传统焖斋的浓郁,又增添自然清香;茶水选用清润的苹果茶、罗汉果茶,契合岭南养生理念。
与此同时,菜根香虽已结业,但其嫡系传人在龙津东路开设的 “菜根香嫡系斋卤味”,仍坚守经典素卤味制作:素烧鹅、素扎蹄、素火腿沿用老配方,以传统工艺卤制,成为老广 “怀旧解馋” 的选择,让六榕寺的素食烟火气延续至今。
六榕寺素食的创新内核:守禅心,融广味
六榕寺素食的创新,从未脱离两大核心:一是佛教素食 “净、素、养生” 的禅心,二是广府饮食 “鲜、润、兼容” 的底色。其创新路径,是 “守根本、融多元、贴需求” 的三重结合:
食材创新:本地基底 + 养生升级
六榕寺素食始终以广府本地食材为核心,拒绝过度依赖进口食材,同时结合现代健康需求优化:
核心食材坚守本土化:选用珠三角应季蔬菌(增城迟菜心、南沙莲藕、粤北香菇)、本地豆制品(佛山腐竹、潮汕豆腐皮),遵循 “不时不食” 的广府饮食智慧;
养生属性强化:在传统斋菜基础上,融入岭南 “药食同源” 理念,如斋汤加入虫草花、芡实、麦冬,既清润祛湿,又符合现代人群的养生需求;
安全与纯净:严格遵循素食戒律,禁用荤油、蛋、奶(可选),确保食材 “五净”(不见、不闻、不疑、不食、不为己杀),契合佛教素食的核心要义。
技法创新:传统为本,轻融多元
六榕寺素食的烹饪技法,始终以粤式 “蒸、煮、焖、炒” 为根基,仅在调味与呈现上做轻量化创新:
传统技法不简化:经典罗汉斋仍坚持 “分层焖煮”,先焖耐煮的支竹、面筋,再加入马蹄、云耳,保证每种食材的口感;素烧鹅沿用 “三炸三卤” 工艺,还原外皮的酥脆与内里的入味;
现代调味不突兀:引入黑胡椒、芝士、黑松露等调味,但用量克制,不掩盖食材本味;如 XO 酱炒双脆(榆耳、龙爪菌),以粤式 XO 酱提味,微辣鲜香,契合老广对 “惹味” 的追求;
呈现方式禅意化:摆盘以简约、自然为核心,避免过度装饰,如将素拼摆成莲花造型,呼应佛教文化,让食客在品尝美食的同时,感受禅意的宁静。
模式创新:从 “单点用餐” 到 “文化体验”
六榕寺的素食不再局限于 “吃饭”,而是延伸为 “禅意生活体验”:
寺内素乐云海推出 “斋菜制作体验”,邀请游客参与罗汉斋、素包的制作,了解广府斋菜的技艺与文化;
节日推出应季素宴,如春节的 “吉祥素宴”、中秋的 “禅月素宴”,将素食与民俗结合;
兼顾不同客群需求:既有适合信众的清简斋饭,也有适合家庭聚餐的素宴,还有适合年轻人的轻食套餐,让素食覆盖全年龄段。
结语:千年禅韵里的素食本色
六榕寺的素食文化,是岭南佛教文化与广府饮食文化的完美融合:它始于寺内香积厨的清简,兴于菜根香的市井,盛于现代的禅意创新,始终未脱离 “净心、净口、净身” 的佛教内核,也未丢失 “鲜、润、惹味” 的广府底色。
从南朝的舍利塔下,僧人捧起一碗清粥;到民国的菜根香里,老广排队抢购素烧鹅;再到如今的素乐云海,年轻人打卡黑松露金瓜 —— 六榕寺的素食,见证了广州这座城市 “兼容并蓄、守正出新” 的特质。它不是高高在上的 “精致素食”,而是扎根于市井的 “有温度的味道”,既承载着千年禅韵,又融入日常烟火,成为广府饮食文化中一抹独特的 “素色”。
在六榕寺的花塔下,一碗罗汉斋,一碟素烧鹅,尝的是食材本味,品的是千年传承,这便是六榕寺素食最动人的模样:守禅心,融广味,于素净中见烟火,于烟火中见禅意。